昨天发生的一切似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。只要莲不刻意提起那件事,真司也依旧笑容满面,装作无事发生。

    莲的心底总藏着一些话想告诉真司,但始终找不到开口的契机。按照莲的性格,他通常会事先预想好最糟糕的结局,再按部就班进行下去。就像构思一幅大首绘,在设想的时候,一定要先预备一张最独特的木板和一把最为锋利的刀,如此一来,由此产生的作品必然举世无双。除此之外,最关键的地方就是心境。匠人的内心最为清楚,倘若一开始就奔着雕刻出独一无二的顶尖之作的目标而落笔,结果通常是糟糕的。莲把自己想象成完成作品的匠人,因为不希望这幅画面远逊色于比预想之中的情况,所以不得不认真思忖考量着两张檀板之间的距离,要在最为恰当的时刻敲下响亮的节奏。如此一来,他就把一时间无法说出的话暂时忘掉,重新回归到平淡的日子当中去了。

    莲离开的前天的夜里,真司想感应到什么似的,难得地平静入睡了。他裹着柔软的被子缩在角落,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扰到莲。可是这样一来,莲却陷入了一个无眠之夜。他不断起身,将目光投向真司的位置。朦胧如棉絮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,照着真司安静的面庞上。睡梦中的真司不经意翻过身,面朝着莲,用光滑的胳膊枕着侧脸,不长不短的睫毛在月色的光影下微微颤动,看上去极其柔软的嘴唇圆圆地张开,仿佛在念叨香草冰激凌的香气。莲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,困意也逐渐涌上来,于是重新盖上被子,守在他的身旁睡下了。

    早晨起来时,莲看到真司已经起身了,正裹着厚厚的被褥靠在木拉门边,打量着对面土屋用茅草修葺起来的屋顶。一群路过的山雀停驻在檐顶,叽叽喳喳地吵闹着。莲烧好了炉火,打开窗,叫他进屋。真司听到他的话,发了一会呆,然后才哆哆嗦嗦抱着被子,踮起光裸的脚跑进屋,一下扑到榻榻米上。他靠在莲的肩膀上,微微仰起头,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等到下雪天,家里就多了一个劳动力啦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到了冬天,夜里的雪会积压得很厚,每家每户都让男人上屋顶扫雪。尤其是像你这种游手好闲、还有力气的人,都会被抓去做苦役。”

    “说得好像你不是家里的男人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到了夜里就没办法了吧?我的事情,你不是都知道了吗?”

    听真司说到此处,莲不禁沉默了。真司见他忧心忡忡,似乎怀着什么心事,于是微微一笑,漫不经心地问他。

    “莲,你会离开吗?什么时候走呢?不过说实话啊,城里的事我一点都不羡慕,就算你想带我去,我也不会同意的。”